“老师心中,也时刻以此遗愿自勉吧。”
“隆盛郎,你当为此努力啊。”
“在日本,为此努力的大名有好几个吧。长洲藩被贬已经二百多年了,却始终坚持着三项国策:实现诸藩之间的联合;向夷人学习;夺取日本和夷人之间的缓冲地。”
“隆盛郎,你知道得真的不少。”
“这多亏了老师的教诲啊。”
“虽然长洲藩和萨摩藩都是主张革新的,但他们两个藩之间却互相敌对,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老师,弟子想起了屈原的一句诗‘路漫漫其修远兮’。”
“吾将上下而求索。长洲藩和萨摩藩都是我们要依靠的力量,长洲有武士一万余人,萨摩藩有武士接近三万人,他们两藩不和,就会削弱我们的力量。”
“老师,两藩的矛盾实际上是因为日本太小了。日本有那么多杰出之士,却只能困顿与三岛之地。中华地大物博,却不得其主。如果南部诸藩进攻中华,不,清国,也许对双方都是幸事吧。”
“隆盛郎,少年有理想是很好的事情,但不能操之过急。”
“是的,老师。”
“清国虽然腐朽,却仍然是庞然大物,日本虽然有一些维新志士,但整体的局面并不比清国好上多少。南部诸藩的大敌,一是内斗,二是江户德川,三才是清国。”
“老师,西乡在听着呢。”
三千卫门突然说:“走累了,我们去吃东西。”这句话是汉语。
两人来到一处酒楼,叫了个僻静的座,点了些小菜,慢慢吃起来。
“离开日本这么久了,还是想念家乡的生鱼片啊。”
“隆盛郎,想念家乡是美好的情感,千万不要遗落了。”
“是的,老师。”
“南部诸藩的联合,对我们是迫在眉睫的大事。我们可以从两个方向着手。”
“老师早就深思熟虑了吧。”
“第一,是天皇。”
“京都里的那尊偶像?统仁皇太子就要继位了,他是个攘夷派,排斥西洋的东西,而赞成开国政策的萌钉宫亲王痴仁却被幽禁了。”
“隆盛,不管任何时候,对天皇一定要恭敬。”
“是的,老师。”
“天皇身边有一个人,叫守随信吉,他在海外住了很久,很了解西方的情势。”
“啊,守随先生我知道,是黑岛家的家老的子侄吧,或者说,他就是黑岛家的人。”
“你知道我的俗家本姓是黑岛,我也不用瞒你,守随确实是我们的人。”
“那真是太好了。”
“我们可以借用尊王这面大旗,将南部诸藩团结起来。”
“老师,南部诸藩不会这么好说话的吧。”
“这只是夺取政治上的名义,我们第二步,就是将进攻清国的好处展示在他们面前,用利益捆住他们。”
“老师,长洲藩好说,他们是秀吉的后人,进攻中原,本来就是他们的国策。但是萨摩藩呢,他们是一直希望像英国人一样,制霸海洋的啊。”
“我有信心说服萨摩藩。欲征服海洋,必先强健国体,欲先强健国体,必先征服清国。”
“我明白了,这是老师常说的征夷策。”
“萨摩藩最喜欢模仿英人和荷兰人,如果这次英人的入侵取得了胜利,萨摩藩也会动心的。我们就呆在这广州,看看清国如何面对英国人的入侵吧。”
6 柳叶飞
1月15日
“全连以千总为轴心,扇面旋转,齐步走。”
“列连方阵,以把总为右标,向右看齐。”
“面向敌方阵列,起步——冲击。”
朱雀军已将开始了连单位的阵列训练,一波一波的人浪,在校场中涌动,伴随着口哨声,移山倒海。
楚剑功站在场边,心潮澎湃,自己的军队,已经有了25个连的规模,这些,都是种子,总有一天,他们将成长为苍天大树。
乐楚明突然过来向他报告,李军师来了。
“李颖修又来干什么?”楚剑功不及细想,去签押房里和他会面。
“兄长,今天我是来请你去见一个人。”
“又见谁?前几天见肯尼夫-莱特,吃饭,我掏钱,这次呢,又拉我做冤大头?”
“这次这个人,挺有趣的。”
“女人?”
“真是淫者见淫。不要这么下流嘛。这次是个道士。”
“道士有什么好见的。怪力乱神之人,一律乱棍打出去。”
“这个道士不一样,叫柳叶飞,是个假道士,自称有屠龙之术,要献给朱雀军的楚军门。”
“煽动我造反?不怕我拿他斩首示众?”
“所以说有意思嘛。”
“有意思,去看看。”楚剑功打开签押房的门,大叫:“乐楚明,备马。”
两人骑马并行,去李颖修的公馆。
“你没把他带到白云山大营来见我,是不想让他有机会走近朱雀军吧。”
“是!这样的人,总是个祸害。”
白云山在广州的东北方向,李公馆所在的十三行在西边,两人跑马好一阵,才到了李公馆。
那柳叶飞正在李颖修的书房里慢慢喝茶,一点也没有等人的焦躁。
楚剑功一见到此人,双方拱手见礼,柳叶飞倒是落落大方,全无拘谨。他三十许人,干瘦如竹竿,穿一身宽大道袍,腰悬长剑,飘飘然仿若可以乘风而去,胸前三尺长髯,一幅得道高人的样子。
“屠龙之术?”楚剑功直入主题。
“我观察了许久,楚大人乃是我久候屠龙之人。”
“谋反?你不怕我杀了你。”
“我自信观人无错,不然不会找李道台。”
“真是疯言。”
“大人且听我说,我有一计,可扰乱这满鞑的江山,大人手握强军,自然有机可乘。”
楚剑功和李颖修都不说话。
柳叶飞把随身带的神幡取了出来,问道:“两位大人可认得这个物事。”
“莲花?”楚剑功警觉了起来,“你是白莲还是闻香?或者是青教?”
“都不是。”
“对,你不是。”李颖修沉静的说:“白莲教徒不会把莲花随意的称作‘物事’,而不用敬语。”
“李道台看得准,我信随和。”
“随和?”
“别人愿意信什么,我便由他信什么,老君、菩提、天主、耶稣、安拉。我都信。”
“都信的,是神棍。”楚剑功一点不客气。
“没有神棍,又怎么会有神仙。”
“我不是佛门中人,不打机锋。你到底想干什么,以白莲为号召起事?”
“差不多吧。道光六年西北有张格尔之乱,过去才十多年,九年前有白莲在河南起事,厦门有小刀会,广西云南有土司邪神,海外还有洋教虎视眈眈。这大清可谓千疮百孔。所谓一夫倡乱天下应,其时不远。”
这柳叶飞说的,倒也是实情。清代自嘉庆以来,民乱几乎就没停过。嘉庆元年(1796),湖北四川闹白莲,绵延陕西河南,从者二十余万,号百万,八旗绿营皆不堪用,嘉庆帝不得不下旨,准地方自办团练,从此乡里遍设私军。历时九年,动用绿营十余万,团练七十万,耗官银两亿两,才把白莲镇压下去。
而从嘉庆七年(1802),又有东南水匪之乱,席卷浙江、福建、广东三省,又延续八年,直至嘉庆十四年(1809)底,匪首蔡牵沉船被杀,方才平定。
此后不久,便有河北天理会之乱。道光帝登基,又遇张格尔之乱和河南白莲教之乱,福建前几年又起回乱。在浙东战役中的提督余步云,就是为了平定福建回乱,而由甘陕绿营转到福建任提督的。
“你打算如何倡乱呢?靠游说朱雀军吗?”
“大人,您看。”柳叶飞翻出来一份小册子。
楚剑功接过来一看,失态的一拍大腿,“好家伙。”原来是本《神经》
柳叶飞递上来的,乃是一份教义,大意是说,天上有个天帝,这天帝化身千万,成为了各种宗教和迷信中的大神,现在呢,这天帝看不得地面的乱象纷争,要生个儿子下凡,做天下的总教主,来拯救世人。
“这总教主……”楚剑功抬头看看李颖修,李颖修很辛苦的忍住笑,把头别了过去。
“大人,你别笑,在你们看来,自然荒谬不经,可在那些愚夫愚妇看来,可灵得很呐。”
楚剑功继续翻着这小册子,后面是这总教的推广手段,简而言之,“拉羊”。
天主教把信徒称作羔羊,这里借用了这个概念。拉羊,就是直接抢别家的信徒。
由于这总教主自称天帝之子,而世界各种宗教的主神都是天帝化身的,所以这总教主便可以是所有宗教的神使啦。
遇道教他是传法真人,遇佛教他是金刚,逢白莲,那就看当地人信什么了,孙大圣也可,哪咤三太子亦可。遇到天主和安拉的信徒他便是耶家老三了,神使总教主化身也是千万。
“拉羊,很厉害啊。”楚剑功赞了一句。
这《神经》的第三部分,便是传统煽动民变的口号和手段。
“写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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