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高中都供养不起了,还上大学?
郑二叔作难,就这两年,为了盖家里现在住的四间瓦房,郑二叔累得头发都白了不少,他能力有限,实在是顾得上儿子孙子,就再不能顾上闺女了。
郑二叔只是叹息,没吱声,郑二婶说话就比较直了,直接对小妮子道,“你想考大学,我不反对,前提是你能养活得了你自己,一旦你去了外面,我跟你爹就管不了你了。”
郑二婶话音刚落,小二便接过话茬道,“娘,你不用操心钱的事,只要小妮能考上,其他都不是难事,再说了,小妮如果考上了,咱家脸上也有光!”
六十年代以前,学子们只要考上大学,轻装上阵去了就行,学费住宿费生活费皆免,眼下过去了十来年,还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如果还像以前那样,那就更不用操心钱的事了!
小二把他知道的跟郑二婶说了下,杨素英打断道,“你都说那是以前了,说不准现在政策一变,上学就得缴学费住宿费,要不然,小妮上高中咋啥都免不了?”
“上大学能跟高中一样吗?!”小二瞪眼。
“咋不一样,咋不一样了,在我看来都是浪费钱!”杨素英嚷嚷。
眼下摆在小妮子面前有两条路可以走,一个是她继续在家干农活,为这个家忙碌,直到她嫁给像她爹那样土生土长的庄稼汉,随后就是换一家继续干农活,面朝黄土背朝天。
另一条就是干她想干的,考大学走出这个农村,去见识去接触更多她未知的东西。
辗转反侧几天,小妮子咬牙下了决定,去了趟城里找秀春。
秀春在上班,瞧见小妮子过来,松了口气,在单位外面寻了个安静的地方说话。
“想好要不要考试?”秀春问她。
小妮子坚定道,“要考,我想请春儿姐姐帮我个忙。”
秀春道,“什么忙?我能帮到的一定帮。”
小妮子道,“春儿姐姐,你能不能帮我在城里找个临时工作,啥样的活我都愿意干。”
她急需要钱,不论她能不能考上大学,零零碎碎都少不得要花钱,在队里干活,工分换的钱最后都到了她娘手里,她已经十九了,该掌握自己的经济大权。
秀春拍拍小妮子的肩膀,有莫名的欣慰感,对小妮子道,“你放心等消息,我就给你打听。”
小妮子回去之后,秀春随即就问了吴大姐,问她知不知道哪里有人员调动需要招人的,吴大姐想了想,摇头道,“还真不好办,要是赶着开春,那搞不好有机会,现在不年头不年尾的,难!”
下班之后,秀春又跟陈学功提了这件事。
陈学功大口吃着红烧肉,仔细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不敢确定,只是对秀春道,“我问好了你再给小妮去信。”
秀春一听有门道,高兴极了,又给陈学功盛了碗大米饭。
陈学功盯着碗里白花花的大米饭,提醒秀春道,“春儿,政策没改动前,咱们还是少去黑市。”
秀春不以为意,大革命结束都一年多了,大舅恢复了职位,一家四口早回了兰州,连老地主现在走路都挺胸拔背,明目张胆去她家串门子,她还从小道上听到消息,泽阳地区有的农村已经偷偷单干了,看着大米种的,多好!黑市上买了也不算贵,五毛钱一斤。
隔天,陈学功给秀春带了好消息,“单位食堂有人员调整,缺个工,你看小妮能不能干这活。”
秀春直接替小妮应下了,“都是农村出来的娃,有啥干不了的,下午我就拍电报给小妮,让她赶紧被铺盖来干活。”
说着,秀春又道,“多少钱一个月?”
陈学功道,“这个我还不太清楚,临时工的话,估计不会超过二十块钱,不过有一样好,食堂管伙食,就是住宿方面…”
秀春道,“住宿还不简单,小妮如果不想跟我们住,就让她住我老房子里,清净,方便她安心复习考试。”
商议好之后,秀春立马把这消息传给了小妮子,小妮子收到电报之后,跟家里人说了下,她要背铺盖去城里工作。
这点郑二叔和郑二婶倒是不反对,他们不懂啥临时工学徒工正式工的门道,只知道能去城里工作,那就是好事!
“小妮,明天去城里,从家带点菜给春儿,不行,菜太寒酸了,带只老母鸡,得好好谢谢她两口子!”
郑二婶在知恩图报这方面,从未含糊过,当晚就把鸡捉住拴上绳子,小妮第二天天不亮就起了,收拾东西赶去城里。
杨素英还没起,听着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忍不住对小二半开玩笑道,“你看你这妹子,挺有意思,这还没嫁出去呢,就跟泼出去的水一样了。”
第126章 22号一更
十一月半开始高考报名,单位没给统一报,秀春跟小妮子一块去了市委教育办公室填写提交报名材料,有工作没工作的都要出示证明,审核之后再交五毛钱报名费。
另外报考的学校也要先填写好,本科专科还有师承,秀春想都没想,直接填上北京的三所大学,有好有一般,但全是跟医药化学相关,再看小妮子,填写的全是国内几所名气大的高校。
小妮子不好意思的笑了,“我非这些学校不上。”
秀春朝她竖了个大拇指,“有志气。”
眼看就要考试,秀春复习的时间有限,还没有太大把握。
小妮子毛遂自荐道,“春儿姐姐,你要是相信我,我给你补习吧,书上的东西我都还记得!”
秀春求之不得,两人商议好之后,抽下班的时间在一块复习知识点,这段时间陈学功很自觉,带好两个娃之余,烧饭洗衣的活都由他承包了,好在两个孩几乎不用操心,旦旦带菜团子玩就行了。
看陈学功系着围裙里里外外忙活,小妮子看得咂舌,“春儿姐姐,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男人干家务的。”
远的不说,她爹她哥,没一个会烧饭的,更别说洗衣裳了,搁农村,要是哪个大男人拎篮子去河边洗衣裳,一准要被人嘲笑。
秀春笑眯眯道,“过日子就要互帮互助嘛,他忙的时候我带孩子烧洗,我忙了,他也能干,都什么年代了,谁还规定这些活一定是咱们女人干啊。”
小妮子不迭点头,若有所思。
转眼到了十二月,因为刚恢复高考,全国各地考试时间不统一,甚至同一个省不同市考试时间都不一样,像他们泽阳市考试时间在五号,临市三号就考了,不过也没影响,因为两个市出的试卷都不一样。
十二月份已经很冷了,夜里还下了场雪,大清早秀春穿上大棉袄,早早起了床,陈学功也跟着起了,“我送你进考场。”
菜团子不知何时也醒了,鹦鹉学舌,奶声奶气道,“菜团送妈妈。”
秀春捏捏菜团子的小脸,把她被子掩好,不让她这么早起,“都别送,多大的人啦,还当我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啊。”
陈学功从单位食堂买了早饭,还是小妮子给他打的饭,说她一会儿就能走,两人在一个考点,在离邮局不远的初中考试。
吃饱喝足,身上暖和了,秀春把该带的东西都带上,途径单位食堂,和小妮子一块去考场。
用人山人海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考前报纸上已经登出了今年的考生数量,有将近六百万的考生,老三届应届高中生,工人农民干部知识青年,老老少少,还有一家三口都来参加考试的…
随大流进学校,两人分开各自找考场,并且约好考完在校门口碰面。
油印的试卷,粗糙的纸张,甚至有的地方印的都模糊不清,但没人去嫌弃它,几乎所有人的看它的目光都带着神圣,它是改变命运的唯一渠道。
这种大环境下,秀春不觉就进入了状态。
做题目时,秀春无比庆幸,多亏了有小妮子帮她复习,不然她觉对不能会这么多题,刷刷做完,秀春认真检查了两遍,等待交卷。
撞钟声一响,挨个收卷,哗啦啦桌椅响动声,乌央乌央的人向校门口拥挤。
秀春考试的时候,陈学功心神不定,无法专心致志干活,对他来讲,秀春就是家里的大宝,跟两个小宝一样要人操心,就跟谁家孩考试谁家大人担心一样,一上午,陈学功去楼梯间连抽了几根烟。
肖主任家闺女也参加高考,两人心有戚戚,在楼梯间做烟友。
“你家媳妇复习的咋样?”
陈学功失笑,“还行吧,倒是挺上心。”话虽如此,怎么讲着讲着就带了骄傲呢。
意识到这样,陈学功忙又道,“你家闺女呢,怎么样?”
肖主任脸带愁色,“谁知道她,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屋里,也不让我看看!”
两人闲话了几句,肖主任想到了什么,顺带多问了一嘴,“小陈啊,我听说你打算辞职?”
陈学功没瞒肖主任,笑道,“看我媳妇考的怎么样,她要考上了,我就带着两个孩跟她一块过去。”
闻言,肖主任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夫纲,要振夫纲!”
显然陈学功没把肖主任这话听进去,抬手看看手表,还有五分钟下班,陈学功碾了烟头,对肖主任道,“帮我打个掩护,我去饭店炒两个菜,犒劳犒劳我媳妇。”
陈学功前脚刚走,肖主任后脚就跟上了,“只兴你犒劳媳妇啊,我还犒劳我闺女呢!”
两人纷纷下班,陈学功去国营饭店烧了一条鲢鱼,又买了一个酱猪蹄,回去再炒个大白菜就算完事!
秀春到家时,陈学功还在炒菜,菜团子坐在小板凳上剥蒜瓣,四下看看,旦旦背着手在面壁思过。
还没等秀春问,菜团子就道,“妈妈,哥哥偷吃猪蹄,还没洗手!”
旦旦回头朝秀春看,可怜兮兮的,希望能唤起秀春的怜爱心,哪知道被陈学功逮了正着,瞪了他一眼,旦旦垂着脑袋,继续面壁思过。
秀春想笑,旦旦越大越调皮,家里有个他怕的人也好,不然真能给个梯子就爬上天。
“小妮没跟你过来?”
秀春洗了手,“那丫头犟着呢,去食堂了,说什么也不过来。”
端了饭菜上桌,秀春开口道,“旦旦,去洗手吃饭。”
旦旦先往陈学功看了一眼,得到陈学功允许他才敢洗手吃饭。
下午还得考试,吃完饭,秀春在陈学功半强制性的要求下午休了一会儿,本来秀春还想趁这点时间再看点书,陈学功直接把书给没收了,一副过来人的架势道,“越是靠前越不能看,休息脑子才是重点,考不上明年夏天又能再考。”
秀春哼哼,“可别咒我。”
陈学功摇头失笑,不跟她多说,让她赶紧睡觉。
连着考了两天,考完最后一科时,秀春长吁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依旧跟小妮子结伴回去,进了家属院,秀春拉小妮子往她家走,嘴里道,“这两天考试我家有两个孩太吵,就没硬让你去我家,这都考完了,也没啥事,去我家一块吃饭热闹热闹!”
小妮子连着推辞了几次,再推辞反倒显得矫情,应了来下,跟秀春一块去她家。
家里传来说话声,秀春一听这声音,就听出来是许卫东了,下意识朝小妮子看了一眼,注意到她有些不自然,强作镇定。
推门进去,许卫东左手举旦旦,右手举菜团子,嘻嘻哈哈笑闹成一团,待瞧见站秀春旁边的人,有片刻怔愣,把两个娃放了下来,面上的笑淡了些。
秀春左右看看,笑着问许卫东,“不赶着过节,怎么有空过来了?”
许卫东道,“这不是听说嫂子考大学嘛,过来看看。”
这种借口,秀春压根就不相信,她考大学跟他有啥关系,还值得堂堂一个团长专门跑过来,既然他不说,秀春也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招呼小妮子随便坐,她去厨房帮陈学功炒菜。
这两人,得有一年多没见了,一时谁都没有吱声,菜团子端了一盘瓜子过来,请小妮子吃,小妮子剥着瓜子壳,瓜子仁递给菜团子,菜团子吃一个接一个,眼睛错也不错的盯着电视看。
许卫东先开了口,“你也参加考试了?报了哪些学校?”
小妮子把碎头发别到耳后,笑道,“还不一定能考上,等我考上了再告诉你。”
吃饭时,陈学功开了酒,给许卫东倒上,“快到你生日了,来,先喝一杯提前庆祝你生日。”
许卫东摸摸下巴,胡渣子都冒了出来,不由感概,“真他娘的快,我都二十八了!”
头几年还嚷着让这个给他说对象,让那个给他说对象,生怕自己晚婚晚育,跟陈学功一样老来得子,这下好了,怕什么来什么,真要成老光棍了。
最焦心的还是许卫东他妈,儿子眼看三十了,还没个媳妇没下一代,当老的能不着急么,三五不时往部队里打电话,问他啥时候回上海,说给他相看了哪家哪家姑娘,漂亮、家世好、人懂事,差点没吹的只天上有人间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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