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春心里熨帖,哎了一声,匆匆赶去火车站。
家里,菜团已经从陈学功怀里滑了下来,自己摸到墙角坐台阶上不吭声,低头扣着手指头,起初陈学功没去哄她,由着她自己坐着,等吃晚饭了再去喊她,小萝卜头大眼睛里包满了泪,直掉金豆子。
听陈学功喊菜团两个字,小萝卜头呜呜咽咽的摸起了眼泪,“爸爸,菜团想妈妈怎么办。”
第140章 29号二更
菜团有一点好,她难过时候不大哭大闹,就会自己默默抹眼泪,看得陈学功什么脾气都没有,抱起来好说歹说一阵哄,大男人哄孩子肯定不会心肝肉啊的又亲又骗,陈学功只是抱着菜团小小的身子,不停拍她背,给她顺气,菜团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呜呜,我想我妈妈。”秀春这个点才刚上火车,菜团眼睛都要哭肿了。
陈学功耐心给她擦擦眼泪,顺便用手把鼻涕拧了,“爸爸在,爸爸晚上带你睡。”
菜团瘪瘪嘴,又问,“我妈妈什么时候能回来。”
陈学功犹豫道,“三五天吧。”
事实上三五天肯定不止,一来一回都得三天多了,随便在那住两天,一周就过去了。
“五天,菜团你数数五天是什么时候。”陈学功丢了个问题给她。
菜团抽抽噎噎,果真掰着手指头开始算了,神情有些迷茫,她大脑像浆糊,怎么算都算不明白,一时间倒是忘记了秀春离开的事实,独自陷入了沉思状。
陈学功看她不哭了,顿时大松一口气,把人放坐在小板凳上,家里几个老人家,任谁也没提秀春名字,钱寡妇递给菜团半个馒头,她面前放的是蒸鸡蛋,菜团中午就没好好吃饭,现在真饿了,馒头全吃完了不说,木头碗里的蒸鸡蛋也被刮的一点不剩。
吃饱喝足,菜团的心情稍好了些,被旦旦拉着手,去后院看连环画了。
陈老太不放心道,“苗苗啊,晚上我来带菜团睡吧。”
陈学功摇头道,“奶,还是我带吧,这小哭包,夜里估计还要哭几回。”
到底是亲爸,太了解闺女了,怕菜团还哭,陈学功把旦旦洗了手脸也抱到大床上,让旦旦和菜团玩,开始菜团表现的还不错,在床上又蹦又跳又翻跟头,把秀春抛到了脑后,陈学功能消停点坐台灯下看了会儿书,还出去吸了根烟。
临睡前又不行了,明明困得眼都睁不开了,开始掉起了金豆子,撅着小屁股呜呜哭,要找妈妈。
陈学功强打着精神,把小萝卜头搂怀里拍着背,又心疼,又无奈。
此刻他无比怀念他媳妇春儿,平时看起来他是很疼两个萝卜头,但也仅限于当好了爸爸的角色,衣食起居方面,他比不上秀春一个指头,寻常他会给菜团讲故事,会陪她玩,可是哄睡觉,必须要秀春出马搞定。
陈学功撑着额头看菜团哭了一会儿,扯了棉被把已经睡着的旦旦盖上,想了想,下床给菜团冲了半壶奶粉,菜团抱着喝了之后,总算消停了些,两只小手紧抓着陈学功衣裳,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秀春在第二天半上午才到达南京,南京跟她之前去的时候没多大改变,秀春驾轻熟路的找到了宋乃娥家,可惜裁缝铺关门闭户,并没有人在家。
秀春把行李箱搁在门口,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对这里的人来说,秀春无疑是生面孔,她长相又出色,很快引起了人注意,住宋乃娥家隔壁的中年大婶伸了个脑袋出来,问秀春,“你找谁?”
秀春指指宋乃娥家,对中年大婶道,“我是他家亲戚,他家人呢?”
中年大婶出来了,说话有些快,又带了南京地放方言,秀春不能完全听明白,但也听懂了大概,中年大婶说张大壮陪宋乃娥去医院了,还没回来,张立冬大概还没放学。
算起来张立冬应该上初中了。
秀春抬手看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半,又在原地等了会儿,张立冬骑个自行车回来了,老远认出了秀春,大喊了一声姐,在秀春跟前停下。
“姐,你怎么来了,是不是我爹打电话给你了?”
说话间张立冬停了自行车,掏钥匙开门,接了秀春手里的行李箱,让秀春进去。
秀春跟在张立冬身后,十五六岁的少年已经比她还高半个头,因为正处在发育期,讲话带了公鸭嗓子般粗嘎。
“叔叔电话里没说清,娘到底怎么了?”秀春问他。
张立冬挠挠后脑勺道,“不是我爹说不清,而是没查清,娘这段时间总是头晕,我爹就带她去医院检查了下,说是脑子里面长了个瘤。”
说实话,张立冬压根都不明白瘤是啥玩意。
秀春对瘤这个字并不陌生,长到别处还好,如果良性的,切了便能好,可长在脑子里,即便是手术,也有很大风险。
姐弟两说话间,张大壮和宋乃娥回来了,秀春忙迎上去,询问怎么样。
宋乃娥摆摆手道,“我也说不清,让你叔说。”
张大壮和宋乃娥一样,识字不多,从未听说过瘤这种东西,时下生病的人都少,更别提这种古怪病了。
张大壮说得不清楚,秀春更是听得一头雾水,干脆打断了他,“叔,医生有说怎么办吗?”
张大壮这才忙道,“说要手术,可南京这边医疗条件有限,说是建议我们去首都看病,我这也是抓不到头脑,没了法才给你打电话。”
对着继女,张大壮有些窘迫,话说得也不太利索。
秀春宽慰他,“叔,你给我打电话就对了,这么大的事,哪能瞒着我。”
宋乃娥拉着秀春的手,红了眼眶,她一听医生说不做手术就是要命的事,也是吓得六神无主了,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远在首都的闺女,旁的她也想不到别的了。
“娘,既然这样,我带你跟叔去首都做手术吧,早治早好。”秀春劝宋乃娥道。
宋乃娥犹豫道,“我跟你过去,会不会太麻烦……”
对秀春,宋乃娥想把她当成寻常闺女,想其他当娘的人一样,有了啥事给儿子闺女打电话,让孩子来解决,可早年她又抛弃过秀春,对秀春又有些畏怯,给秀春打了电话之后,宋乃娥又惴惴不安,生怕秀春嫌她麻烦,眼下秀春要带她去首都,宋乃娥头一个想到的是秀春也有一大家子,都挤到哪儿会不会惹人生厌。
秀春直接替她做了主,“娘我这是带你过去治病,什么麻烦不麻烦,这点小事我要办不好,还是为人子女的么。”
听秀春这么说,宋乃娥稍稍放了心,去做手术可是大事,张大壮不放心,想跟着,搓着手对秀春道,“春儿,你看我也跟……我也跟你娘一块去了吧。”
闻言,秀春笑道,“叔你得去,我娘还得你照看呢。”
张立冬还在上学,不能过去,好在张大壮的两个妹妹都在南京,可以照应一下,张立冬不想上课,想跟着过去,“娘,我请假吧,我不放心。”
宋乃娥不让他请假,“有啥不放心的,你在家好好待着,我也去不了多长时间。”
说是这么说,宋乃娥心里也直打鼓,瘤长在脑袋里,想取出来那得开脑袋啊,万一她走霉运……
想到这儿,宋乃娥不禁红了眼眶。
秀春道,“娘,我看就让立冬也一块去吧,又不是没地方住,他自己在家也没法安心上课,让他过去陪着你,等你养好了,再一块回来行不行?”
听秀春这么说,宋乃娥犹犹豫豫点了头,碰上这样的事,张大壮和宋乃娥都蒙圈了,张立冬又还小,拿不定主意,秀春无疑成了他们的主心骨,说啥他们听啥。
这么定下之后,秀春没耽搁,当即去火车站问了最近一班回首都的火车,要在隔天晚上才有,无奈,秀春只能在这住一晚,跟宋乃娥睡一张床,张大壮就和张立冬睡在外间。
这还是时隔十几年之后,秀春再次跟宋乃娥睡,这种感觉形容不上来,宋乃娥晚上絮絮叨叨跟秀春说了好些话,直到说睡着,秀春有些认床,一时半会都没有睡意,心里惦记着菜团,也不知道那丫头乖不乖,迷迷糊糊想了许久,等天快亮了才眯眼睡了一会儿。
白天张大壮在家收拾行李,秀春帮不上忙,索性问了邮局在哪儿,她要去打个电话给陈学功,一来告诉他宋乃娥的情况,看看能在哪安排手术,二来要问问旦旦和菜团在家怎么样。
“旦旦还好,该上课上课,该玩的玩,就是你那闺女,唉……”
秀春在电话这头都能想象到陈学功的无奈,忍不住笑了,“回头你告诉菜团,说我最晚后天能到家。”
这边挂上电话之后,陈学功就琢磨着联系协和医院,论实力,还是那边好些。
下班之后,陈学功先去拜访了滕老,天擦黑了才到家,进门就看见菜团蹲在花坛的青砖块上,冲花园里拉屎。
大小便如厕,陈学功和秀春坚持给两个孩子灌输这种思想,可自从四个老人家过来之后,花坛就成了旦旦和菜团大便的地方,陈木匠的理由还很足,省得上肥料了,农村都是这么施肥的。
陈学功说了两次,后来干脆不管,拉就拉吧,只要别在外面随地大小便就行。
菜团瞧见爸爸回来了,两手扑腾道,“爸爸,我拉好了,快来给我擦屁股。”
陈学功放下皮革包,洗了手之后才拿草纸去给菜团擦屁股,“你哥呢?”
菜团道,“哥哥被太太接去卖糖饼了,他们要和女太太一块回来。”
家里就钱寡妇一个,在厨房烧饭。
“爸爸,我妈妈什么时候回来?”这句话菜团一天要问很多遍,尽管家里无论是谁都会告诉她,你妈妈要隔几天才能回来,可菜团还是想问。
陈学功把她从青砖上抱下来,提上裤子,让她去水龙头下洗手,“你妈妈今天打电话说大概明天就能回,外婆外公和你舅舅都会来。”
菜团见宋乃娥的次数屈指可数,记不得外婆外公还有舅舅长啥样,但秀春要回来这点就足够让她开心了,晚上难得没再哭,早早的被陈学功哄睡着。
秀春他们大包小裹进家门,已是傍晚。说起来,秀春还从未跟儿女分开这么长时间,搁下行李就四处寻找旦旦和菜团的身影。
钱寡妇出来了,招呼张大壮他们先坐着歇一会儿,拎暖壶给他们到了水。
“都被老何带去买糖葫芦了,出去有一会儿,估计该回来了。”
不想钱寡妇话音刚落,老少三个就回来了,旦旦最先反应过来,小蛮牛一样,朝秀春飞快冲过来,抱着秀春腰不撒手,反倒是菜团站在远处没动。
“菜团,快过来让妈妈抱抱啊。”秀春朝她招手。
菜团愣愣的看了会秀春,突然瘪瘪嘴巴哭了起来,抽抽噎噎委屈的不行了,秀春汗颜,把小萝卜头抱起来好哄歹哄,哄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劲,大眼睛里还包着泪,朝宋乃娥他们看去,又看了看秀春,怯怯道,“妈妈,是外公外婆还有舅舅吗?”
旦旦早就偎了过去,把零食拿出来给小舅舅吃,秀春拍了拍菜团的小屁股,让她过去喊人。
菜团看旦旦在,胆子大了些,跑到宋乃娥跟前,奶声奶气喊,“外婆。”
又拉拉张大壮的手,“外公。”
张大壮黝黑的面庞顿时通红,有些无措的看了宋乃娥一眼,见他媳妇在笑,也跟着笑了起来,拍拍菜团的小身子,“好,好。”
菜团喊完人之后,立马挤到旦旦跟前,趴在石桌上,好奇的看小舅舅,想跟小舅舅一块玩。
晚上围坐了一桌人,考虑到路途奔波,他们吃了饭之后,没多闲话,秀春在后院西厢房铺了床,安排宋乃娥和张大壮睡,张立冬要跟旦旦睡一间,铁皮炉子上温了水,各自洗漱后安歇了下来。
体谅秀春奔波辛苦,饭后陈学功主动把菜团洗好了抱床上,跟秀春说了他安排好的事,“春儿,咱们明天直接去协和吧,我已经找好了人。”
对这方面,显然陈学功是行家,秀春无条件听他的,洗了脚上床,菜团立马爬过来,挤到秀春怀里,把小人书塞到秀春手里,“妈妈,今天你要给我念很多很多个。”
小萝卜头对秀春走多长时间没概念,反正感觉就是很久很久,之前秀春在家,晚上都会和她一块翻看小人书,现在小萝卜头要秀春把前面缺的都补上。
陈学功也踢了鞋上来,睡在床沿,对菜团道,“让你妈妈休息,我来念。”
菜团不乐意,翻了个身背对陈学功,“不要,我就要妈妈念。”
秀春好笑的看了吃瘪的陈学功一眼,打起精神给菜团念,结果还没念两页,菜团自己就呼呼大睡了,早把念很多很多个抛到了脑后。
秀春吁了一口气,把书放到了床里面的架子上,陈学功看她露了疲累之色,下床冲了杯奶粉,让秀春喝掉,再上床时,直接拐到床里面,从秀春身后拥住她,轻声问她情况。
“苗苗哥,开颅手术危险吗?”秀春最担心的是这个。
陈学功道,“不一定,得先确定位置,叔婶他们也说不清,明天去医院详细检查了再说。”
值得庆幸的是,检查之后几乎可以确定是脑垂体腺瘤,手术之后会慢慢好转,不会有性命危险。
还有滕老坐镇看着,手术成功几率又会提高不少,但秀春还是很紧张,吃睡都不佳,还得安抚张大壮和张立冬,定下手术时间之后,秀春陪着张家人一直守在手术室外,心中忐忑,一连做了数个小时,直到宋乃娥被送出来,众人心里才放下一块大石头。
随后秀春便是在医院和家之间来回跑,送饭照顾人,尽可能挑有营养的做了送过去。
铁皮炉子上熬了鱼汤,陈木匠去市场买的,钱寡妇熬了半天,中午秀春从学校回来,顾不上吃饭,先把鱼汤盛了装饭盒里送过去。
打开铝锅,扑鼻而来的鱼腥味充斥鼻腔,秀春心里直犯恶心,冲出去就吐。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