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旁邻居一看正主到了,搁下了手里的活,纷纷过来围观,在秀春家院子里乱窜的小孩也一哄而上,把陈学功给围住,伸手管他要糖果。
彩色纸包装的糖果,陈学功提前弄到了五斤,挨个给小孩妇女发糖,他手不抠,论把抓,一手得有十来块糖果。
男人就散烟,拆的是大中华,一人一根。
这么豪气的做法,让旁人看直了眼,有像郑二婶这样真心替秀春高兴的,也有高淑芬和蒋兰花这样心里犯酸的。
高淑芬眼睛盯的是彩礼,心里犯酸的同时,暗暗打算,她家二丫刚说的对象也快定下了,到时候也得按这个标准来,不对,让对方办得比这还风光!
大丫二丫的注意力不约而同放在了陈学功身上,抛开陈学功的外貌不谈,单看他的穿着和气度,啥话都不用说,就往那儿一站,都不是哪个庄家汉能比得上的。
二丫不由就想到她对象,黝黑壮实的小伙,爹是生产队长,家里有五间大瓦房,说亲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同龄姑娘羡慕她,现在跟陈学功一对比,那就不够看了。
灰扑扑的中山装,虽然没打补丁,但也被水洗的泛白,脚上一双解放鞋,头发剃贴到头皮,黑乎乎的,一脸土像!
二丫越想越不满意,心里想的是回头找个借口推了这门亲事,也托她这妹夫给她介绍个商品粮户,她可不象她大姐那样会做梦,找个工人也行,但是面相上一定要比她这妹夫长得还要精神才行!
这姐妹两心里的打算,秀春自然不得而知,她忙着招呼陈家长辈进堂屋上座。陈学功就站在她旁边,两人穿得都是白衬衫黑布裤,站在一块别提多般配!
粉蒸肉,糖醋鱼,红烧鸡块,再添几个炒时蔬,炕上摆了两张炕几,陈家几个长辈,孙家族里几个长辈,加上主角秀春和陈学功两个,围满了炕几。
其他人都不能上桌,在厨房围灶台随便吃两口。
席面上秀春不需要说什么话,只要头略低,羞羞答答坐在陈学功身旁就好,陈学功则要陪着几个长辈喝几杯,有问必答,手边拆了一包中华,时不时递给几个长辈。
大中华孙有银今天已经连抽了好几根,还没抽够,又点了一根,心里抑制不住的激动,大中华啊,孙有银当了这么久的农村政治家,还是头一回抽,陈学功递第一根给他的时候,孙有银手抖的擦洋火都没擦着。
“小陈啊,这烟得花不少钱吧?”
陈学功笑道,“有烟票,花不了多少钱。”
限量供应的东西,分两种,一种是要特供票的平价烟,一种是不要票的高价商品。
“十五级以上的干部才能有这种烟票吧!”孙有银感慨。
桌上谁也没应话,好东西多着呢,谁有那个闲心跟孙有银细说!
酒足饭饱之后,陈家的几个长辈坐炕上跟孙家的男人侃大山,人手夹一支烟,吞云吐雾,秀春和陈学功这两小辈不用再坐陪,可以肩并肩,光明正大的走在一块,随处溜达。
“春儿,这就是你对象吧?”王满文家的大娘笑吟吟打招呼。
“听说是陈木匠家的孙子?”
“啥时候定日子?”
“酒席在乡下办还是在城里办?”
陈学功一一作答,两人一路走到生产队大院,秀春想去看看老地主,她过彩礼也算是大事,本来秀春想喊老地主过来上座,老地主不愿,他这成分,被秀春请去上座了,让队里的乡亲瞧见了该咋想?!
老地主料定秀春会过来,就靠在牛棚门口哪也没去,可算把小年轻两个盼来了!
“春儿,这个你拿着,给你和小陈结婚的礼!”老地主像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个旧锦盒。
秀春不跟他客气,接过来,打开一看,跟陈学功对视一眼,两个小年轻眼中的惊讶不掩,秀春迅速合上了锦盒,对老地主道,“谢谢爷爷!”
老地主乐呵呵道,“结了婚快生几个娃,带不过来我去给你们带!”
这点陈学功赞成,立马应声道,“我跟春儿一定多生几个!”
秀春干瞪眼,她还没答应多生呢!
过完彩礼,走完该走的形式之后。陈家送来的鸡鸭鱼肉,秀春不能自己留,别人来帮忙,东西得分给门旁邻居,这也是农村的习俗,一声不吭自己留的,那是抠门,指定被说闲话。
至于分给哪些人,分什么东西,这些秀春听钱寡妇的,她懂得更多。
老母鸡拎给高淑芬,高淑芬喜欢的见口不见眼,叮嘱道,“春儿,以后逢年过节多带小陈回来过节啊!”
公鸡捉去给蒋兰花,蒋兰花嘴上感谢,心里想的是咋不给她老母鸡呢,养着还能下蛋!不过公鸡也可以了,养到过年杀了也能美美吃上一顿!
鲤鱼秀春做主送给了郑二婶家,巧的是大妮子回了娘家,肚子吹气球似的大起来,显然快要生了!
秀春摸着大妮子的肚子,不由感慨,先前大妮子还跟她男人闹不可开交,嚷着不过日子去外乡要饭,现在也熬过来了,还要生娃娃了!
“妮子姐,你婆婆现在还闹事不?”秀春问道。
闻言,大妮子噗嗤一声乐了,低声道,“你那个法子好,老太婆怕被拉去批斗,现在老实多了!咱们早也分开过了!”
“那孩子他爸还跟不跟你干仗?”
大妮子笑了笑道,“干,怎么不干仗,三天一吵五天一打,不过现在我怀着身子,他不敢动手了,倒是被我打的次数倒是挺多。”
说着,大妮子拉了秀春的手,一副过来人的架势,“春儿你这是还没结婚,等你跟小陈结了婚,柴米油盐过日子,指定也会磕碰吵嘴…春儿我教你一点,你哪疼,让他更疼,他才能体贴你,你累,让他更累,他才能知道你辛苦…”
秀春听得晕乎,大妮子才结婚多久,怎么就跟郑二婶一样有这么深的体会了?
难道她以后也会变成这样?
陈家孙家农历四月初六过的彩礼,两家人商量一致,准备五月初六办酒席,在乡下办几桌,只请至亲的几家人,主场还是在城里办。
只有一个月的准备时间,秀春和陈学功有多忙,可想而知。
秀春这边忙着办嫁妆,扯布做嫁衣,棉床被物等,都得准备。
关于准备嫁妆这点,就得找易真了,她全程准备过一次,互相商量着,少的东西都能想到补买上。
原本正是秀春忙的时候,易真该陪着奔走在前线,奈何就这几天,她发现自己又怀上了,早孕反应的厉害,想瞒都瞒不住。
“天呐易姐,二蛋这是要有弟弟妹妹了…”秀春不由感慨,结婚三年有二孩,动作够迅速!
何新阳高兴的找不着北,头三个月胎不稳的时候,老何同志哪舍得媳妇忙碌,干脆自告奋勇道,“春儿,你缺啥跟我说,我来帮你买!”
秀春哪还再好意思麻烦他们,忙道,“让易姐安心养胎,我能办好!”
好在秀春单位还有吴大姐、刘姐这样有经验的过来人,能帮着秀春出主意。
“孙啊,可惜了,要是你跟小陈先领了结婚证,凭着结婚证能买不少划算的东西呢?”吴大姐道。
本来秀春也想干脆等到八月份之后,他们先领结婚证再办酒席,可她话刚提出来就被陈学功反驳了,理由直白而理直气壮,一分钟都等不了了!
越接近婚期,两人忙得越像打仗,见面的次数急剧下降,好不容易碰一次面,说的还都是关于结婚的,各自像汇报工作一般,说自己最近买了啥还缺啥。
这天中午下了班,陈学功来接她,两人没回去,在国营饭店里吃了饭,陈学功说他已经把大衣柜买了,书架子陈木匠又打了一副,专门给秀春放书,羊绒毯托人从上海邮寄了一床,枕巾床单被子,都准备了双份,秀春象征性再准备两床就行了。
秀春突然想到一点,“苗苗哥,咱们结婚了,我奶怎么办?你也知道我家情况,让我大伯三叔养我奶是没可能了,我也不放心。”
尽管恋爱再甜蜜,小年轻两个也不得不面对现实问题。
早在递交结婚申请时,陈学功已经向单位申请了结婚住房,但房子这种事,永远是僧多粥少,怎么分都不够分,而且按资历来排,陈学功分到房子的可能性很小,秀春嫁过去,一时半会都得跟公婆住在一块,陈秋实夫妇人没话说,秀春喜欢跟他们相处,问题是陈家只有两间卧室,就意味着钱寡妇无法再跟秀春一块住。
就算有地方,把自己奶奶带到婆家,长期生活下来肯定会有摩擦。
秀春提的问题,陈学功也考虑过,“春儿,要不然我入赘到你家?”
闻言,秀春愣住了,“苗苗哥,我跟你说正经的!”
入赘到她家?陈木匠就这么一个孙子,要是知道了,还不得对她有意见,说她勾走了他孙子啊!
哪知陈学功一点没开玩笑的意思,“春儿,我说正经的,咱们结婚之后就在你家住,照看你奶,我爸妈这边,他们巴不得我不在家少打扰他们,至于我爷爷奶奶,跟他们说清楚他们会理解的,怪我一时半会申请不到住房,如果能申请道,我们也不会那么为难了。”
第90章 号一更
秀春提了一嘴之后,陈学功把这事放在了心上,回头就跟陈家人提了这事。
陈秋实持保留意见,既不赞同也不反对。
许淑华没问题,她生性散漫,不喜欢操心杂事,所以反而很多事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要不然以许淑华的出身和生长环境,也不会跟农村婆婆相处这般融洽,嫁给陈秋实这么多年,几乎没跟陈老太红过脸。
陈木匠老两口就不行了,他们的想法很传统,孙子结婚了住在女方家?确实跟入赘差不多。
“苗苗啊,春儿她奶好歹有两个儿子在呢,让她奶回乡下跟儿子一块住啊。”陈老太建议。
老家又不是没有住的地方,听她老伴说还挺宽敞,在陈老太看来自己住乡下多舒坦,只是她还不知道钱寡妇两个儿子的德行,压根不管老娘。
“不行。”在这点上,陈学功没瞒着两个老的,“春儿她大伯和三叔要是孝顺,这些年老太太就不会只跟着春儿过了。”
“跟我们一块过也成。”陈木匠叹口气,折中道,“年纪差不多,搁一块也有话聊。”
在陈学功看来,钱寡妇的脾气多少有些古怪,跟陈木匠老两口住长时间了,指定能闹不愉快,何况这个提议可行性很小,估计钱寡妇宁可自己过,也不能愿意去跟亲家住一块。
思及此,陈学功道,“说来说去问题在我,如果我申请到了职工房,就不会有这事,既然春儿家够住,那我就住那儿,而且我们又不是一直住下去,我早晚能申请到房。”
这下陈木匠老两口没话说了,他们总不能说乡下地方大,让陈学功领秀春回乡下住吧。
不仅是女大不中留,儿大也不由娘。去住就住吧,老两口也懒得管了。
虽说老两口答应结婚后陈学功去秀春家住,但办酒席一定得搁在他们这边,当然,布置的新房也是陈学功原来的房间。
每天上班下班,奔波于婚前准备,一晃眼秀春上班满一个月了,也该定下去分局还是留总局,具体干什么工作也会相应确定下来。
总局会留下两个,其他两个分别派去分局。
这些天顾伟民他们三,一个比一个勤快,一个赛一个上进,金兰香一点也不甘落后,在局里四处揽活笼络人心。
反观秀春,绝对是四个里最‘懈怠’的一个,每天到点就立马收拾东西下班忙活置办嫁妆,上班才一个月就请了一次假,也没有去拉拢关系,怎么看都是要被踢出去的那个。
基于此,金兰香原本视秀春为竞争对手,现在也直接忽略了秀春,说话没那么带刺了,更不会时时在局里上演攻心计了。
金兰香都不把秀春当竞争对手了,顾伟民和田福军就更不会,有利有弊,秀春过得就格外舒心。
作为过来人,吴大姐忍不住提醒她,“孙啊,虽然结婚是大事,可工作的事也不小,你也学学人家,上点心!”
秀春眨眨眼,反问道,“大姐,我工作不上心吗?”
吴大姐语塞,秀春上班点确实很上心,学习能力好,上手的又快,当初她刚来局里的时候可是花了一个多月才把电报机整熟练了,秀春没要半个月就能自己坐电报机跟前忙活了。
反观其他三个人,瞧着每天来局里最早,走的最晚,可工作方面就差强人意了些,因为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端茶倒水笼络人心上。
思及此,吴大姐便把劝秀春的话咽了下去,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孙啊,婚期要到了吧。”吴大姐转而说其他的。
秀春点头,“五月初六。”
那没几天了,吴大姐叮嘱道,“结了婚跟公婆住在一块,有摩擦的时候千万不要一味忍让,让他们觉得你好欺负,就算不跟公婆起正面冲突,回头关上房门,也得把你的委屈跟你男人好好说,总之,就不能太好欺负知道不?!”
秀春笑哈哈,“吴大姐,这事多半不会发生在我身上,因为我不跟公婆住。”
吴大姐咂舌,“小陈自己申请到结婚房了?”
秀春还是笑,“没有,结婚之后他住我家,跟我一块照顾我奶,我奶眼睛不好使,就她一个人过日子我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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