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县学里有去镇上的路,他完全可以不必来东市街头,可是他来了,由不得朱红不乱想。
朱红手法熟练的从案几上割下一块大肥肉用草绳系了起来,绕个肉案来到方伟身边把肉送到他手中。
方伟别过眼去,脸色绯红,他见人又转回肉摊了,方伟提着肉来到案前,他闭了闭眼,再睁开,他看向朱红,朱红的容貌差,他就看着她的肩,也不敢往下瞥,语气温和的喊道:“朱姑娘……”
刚喊了三个字,朱红就高兴的笑了起来,这条街就没有人叫过她朱姑娘,她抛头露面,性格彪悍,家里爹娘兄长都把她当男子来看待。
方伟听到朱红那粗糙的笑声,忍不住皱了皱眉,忍住胸口那一波又一波的翻涌,说道:“小生有一事相求,不知道朱姑娘答不答应?”
朱红收起笑,看着眼前的男子,心里跃耀,只要他求的,但凡她能做到的,她一定会尽力到底。
“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儿?”朱红虽是这么说,可那脸上的表情就是一万个愿意的。
问起了方伟的名姓,方伟忍不住闭了闭眼,睁开时看向朱红的肩膀,说道:“小生姓方,单字一个伟,在家排行老四,今日去县学时因言语无状得罪了夫子……”
方伟不紧不慢的把今日之事简略说了,他知道朱红跟马安才不对付,于是也毫不犹豫的说了马安才骗了他的银子,但他没有说那银子是拿来干什么的。
朱红听得怒火冲天,她从小跟马安才就像个仇人,特别是马安才老是叫她猪红,简直是童年时的恶梦,这次又骗了心上人的银两,想想就气血上涌,还害得心上人在夫子面前丢脸。
方伟眼看着朱红气得不受控制,于是提醒道:“马公子骗我银两的事我便不计较了,吃一堑长一智,这样的同窗我以后是不会再来往的。但我与夫子之间的误会却使我寝食难安,不知朱姑娘可有门路?”
☆、第44章 要打死人
朱红反应过来,她与马安才之间的恩怨总有一天会算账的,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最要紧的是心上人与夫子之间的事,若要说门路,朱红想了想,家里倒还真有一个远亲在县学里给卫夫子做书僮,跟着卫夫子有好些年了。
朱红于是把这事说了,方伟听后眼前一亮,又靠近肉案一步,慢慢地把视线移到朱红的下巴上,不看别处,看她的下巴倒也能入眼,“那我就多谢姑娘了。”
朱红拍着胸脯承诺,这事儿她一定会办好。
有了朱红的承诺,方伟终于吁了口气,一天紧崩的心情放松了。正事讲完,方伟转身就要走,被朱红叫住。
方伟面色沉了沉,回身后是一张笑脸,“朱姑娘,不知还有何事?”
朱红的脸腮红通通的,微垂首,害羞的盯着桌案,期期艾艾的说道:“方……方公子家住的远,往来县学不太方便,我家还有一处小房无人住,若是方公子不嫌弃,可以免租给方公子住下,那处清静——”
“多谢姑娘的好意,家有父母兄弟,不方便在外租住。”方伟说完,转身匆匆走了。
朱红抬起来头,在原地跺了一脚,一双粗糙的手拍了拍滚烫的脸颊,依依不舍的望着那个修长的背影走远。
方伟匆匆走后从东市街头转了一个弯方停歇,往身后一看,看不到那肉铺摊子,方伟才扶着墙根恶吐了起来,吐了一番,脸色铁青,才发觉手里提着一大块肥肉,看到肥肉他又吐了两口,最终舍不得丢掉肉,还是带回了家。
最近读书郎从县学里回来,时不时都提了肉,这让方家几人欢喜一片,梁氏把肉交给方芳进厨房里处理,她推开了东屋的门。
“四儿啊,那姑娘相貌怎么样?家世如何?看样子是看上咱们四儿了呢?”梁氏心里欢喜,有姑娘喜欢上四儿,证明她四儿有能力,那娶不娶这姑娘那要看这人的家世怎么样了,能不能配得上四儿。
梁氏问到了方伟的痛处,刚才进院子的时候,就看到二嫂正在做晚饭,那娇巧的身姿与朱红的一比较,心里就受不了,这会儿被梁氏提到,他闭了闭眼。
“娘,你不要再说了,是她硬塞给我的。”
梁氏“诶”了一声,接着又忍不住说道:“这姑娘家不顾及名声,三番两次送肉给我家四儿,看来这姑娘也不能娶,是个败家的。”
方伟没有接话,他心里最烦恼的是被马安才骗走的那二十两银子要怎么跟梁氏说。
梁氏还犹自想着方伟的婚事,这次给了夫子银子,过几日得见县令,弄到一官半职儿,明年秋试中了举人,还怕没有姑娘愿意嫁,到那时她可得擦亮了眼睛,家里三个媳妇没什么出息,个个都不孝顺,这次四儿媳妇可要看好了,非要找一个知书达理,孝顺父母的才成。
“娘。”方伟抬头看着梁氏,见她想得入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要他娶朱氏,他是打死也不愿意的,他是一定要娶一个像二嫂这样玲珑巧致的姑娘,这样才有闺房乐趣。
“娘,那二十两银子没了。”方伟平静的说出了口。
梁氏还在做着美梦,听到这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四儿你刚才说什么呢?”
这事儿总是得让家里人知道的,方伟于是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梁氏慌了,问他:“什么叫没了?是掉了还是丢了?还是你记错地方了?你不是给了夫子了么?”
方伟本就心情烦躁,刚才是故做平静,这会被梁氏这指责一般的索问,连半点婉转的心思都没有,直接说了被同窗给骗走,倒是没有说后面跟夫子的那一段。
梁氏这下听明白,可听明白的时候,她只觉得一阵天昏地暗,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娘……娘……”
方伟大喊,上前把人扶住。
方家院子里的人听到方伟的惊呼声,齐齐跑进屋来,方二福是第一个进来的,他看到梁氏在不停的翻白眼,心里慌了,把人抱起回正屋,放在床上,叫老三媳妇赶紧去叫方青。
梁氏一向身体健康,不是气势十足的骂人就在不停的打人,元南花从没有想过梁氏也会病倒,这会儿被方二福横了一眼,再不敢耽误半分就出门了。
方青不想来却不得不来,他跟方二福之间的恩怨若说大并没有,就是方河的病方二福不冶,以前方青也避着点,自后来方河打死了狼,方青对方二福的怨气就重了。
他肩挎着药箱,走路很慢,像肩上的药箱非常沉重似的。
元南花着急,可看着这样的方青又不敢催促,只好在一旁跟着干急。
好不容易到了方家院子,里面就传来喧哗的人声,方青往院子里众人瞥了一眼,半点着急的意思也没有。
他上前给梁氏把了脉,只探了一下,就在内心冷笑了起来,梁氏也不知是什么事情急得她背过气去,若要冶她挺简单,只要掐一下她的鼻子下的人中穴即可,可是他偏要装模作样的“望闻问切”一番,过了好一许,才不情不愿的狠狠的掐了梁氏的人中穴。
梁氏倒吸一口气晃过神来,看到近在眼前的方伟,第一反应就是问方伟:“四儿啊,你再说一遍,你说你那二十两银子被同窗骗了去——”
话没说完梁氏反应了过来,才发觉身边一下子多了这么多人,特别是还有一个外人老青在。
方二福的脸色刷的一下阴沉了下来,“你刚才说什么?什么二十两——”方二福立即止了话,见方青冷着脸尖着耳朵听呢。
“人既然醒了,老青你走吧。”
方青没有动,呼之则来,挥之则去不成?
方二福瞪了方青一眼,一副你想怎么样呢?
方青迎上方二福的目光,“还没有给钱呢?看病要钱的道理不懂么?”刚才他可是听到了方伟败了二十两银子,所以梁氏才晕过去的,不知道方二福会不会为了这事儿杀人灭口,但方青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害怕方二福了。
狼来了的时候,方二福吓得那模样,也只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而已。
说起钱,方二福心里一阵翻涌,他恨不能马上把方青赶出家去,他倒要问问自家婆娘那二十两银子的事,否则一向身子好的老婆子怎么会忽然倒下。
方二福不给钱方青不走。
方二福没有耐心,看着方青没有以前那般怕他,心里恼火的紧,可是横归横,那二十两更要紧,于是从袖口拿出了一文钱甩方青手中。
方青眉目冷淡的出了屋,方二福却在这时警告:“出了这个门可别乱说话啊,小心夜半磕着碰着。”
方青冷哼一声,下次但凡方二福家里的事他是绝不会插手了,休想他再踏入这个家看病,方青在内心发誓。
人走了,方二福刚要问,就见齐氏和元氏两人目瞪口呆的看向方伟。
不妙,还忘记了这两人在,好在两个媳妇儿他还能拿捏,于是上前把两人赶出了门,盯着两人进屋了才把门关好。
齐惠进屋只是个晃子,转眼又出了屋,没想三房的门也开了,两人相视一眼,齐齐靠近正屋。
屋里三人正说话,方伟把原委又简略的说了一遍,这下不只屋里的人听着了,屋外的两人也听着,不仅梁氏再一次气血上涌,连屋外的两人都差点站立不稳。
于齐惠来说,心里却是恨意滔天,家里孩子被狼咬了,拿了三两银子就打发,也不冶病,把人看得如此轻,而读书郎一下就拿了二十两去,结果还被人给编了,那白花花的银子啊就这样的没了。
齐惠站立不稳,跌倒在地上。这边元南花却疾走两步来到齐惠身边,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齐惠问:“大嫂,四弟说的是真的吗?”
齐惠没有理会元南花,扶着墙根站起来,见元南花又缠上来问时,她一把把元南花推倒在地上,从墙角拿起扁担,一脚把正屋的门踹开。
屋里三人一脸愁容,方二福听到声响,正无处泄愤,齐惠就撞上了枪口,齐惠只凭着一时之勇,哪能对付了方二福这个老油棍,刚刚还拿在手里的扁担三两下就被方二福给夺了过去。
扁担入手,方二福不管不顾的往齐惠身上使来,一个追着打一个死命的逃。
院子里弄得鸡飞狗跳的,元南花看傻了眼,赶紧回屋把门闩住躲了起来,从窗户往外看时,只见方二福那一板子一板子的落下,落在肉身上的声音直让人惊骇。
这是要往死里打呢……
元南花是身有体会的,听到那打骂声,她再也控制不住身子的紧张,颤抖的缩在了屋角。
许久,屋外静了,没有半点声音。
元南花抹了一把眼泪,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从窗户往外看,只见齐惠面朝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而两个老的一个也不见,四弟也不见了,人就这样丢在了院子里没有人管。
元南花看着,心中惊恐,也不敢出门去看,就这样瞧了两眼,转身回了床上躺着,心里害怕得不敢出半点声。
孩子们都出去玩去了,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了,早知道就该把方美留在家里的。
天黑了,苏小月与方河从工地上回来,一家三口看着有了一定轮廓的房子,心里就高兴的紧。
推门进院,苏小月先是感觉到了院子里的不寻常,紧接着看到了院子里伏在地上的一团,头发凌乱盖住了脸,看不清是谁,苏小月不由猜测,不会是元南花吧?莫非又被方二福给打了?
“大河,你看。”
方河也看到了,他长腿飞快,几步就来到那人身边,蹲身把人抱起,一看,居然是齐惠,只见她脸色铁青,全身上下没有一片好肌肤,看得人触目惊心。
苏小月过来,随方河把人安置回大房,方河赶紧出门去叫方青。
苏小月看着床上一大一小的两人,心中一叹,回身倒水给齐惠擦脸擦身子。这模样是有多大的仇恨,把人打成这样。
虽然苏小月不喜欢齐惠,但看到她这番模样,她也做不出眼不见为净的举动。
待苏小月把齐惠安置好,方青也被方河给叫了过来,方青的脸色还不好,刚走出方家的门出去没多久,他还曾发誓不给方家人看病,这会儿方河过来叫人,他又不得不来了。
近前看了齐惠一眼,方青闭了闭眼,方二福这是要打死自己大儿媳妇呢?看来方二福曾经杀过人的传言可能是真的。
方青把齐惠的药交给苏小月,一部分是擦的,一部分是喝的。
晚上方亮借着月光回来,一进家门才知道自家媳妇出了事,看着方二福,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就直接进了屋,坐在床边,看着闭紧双眼,一脸铁青的齐惠,心里不是个滋味儿。
如今床上躺着一大一小两个人了。
第二日天大亮,方亮没有去做工,齐惠醒来后,一眼就看到他,心里那委屈,抓住方亮的袖口,眸里尽是恨意,她说:“大亮,你要帮我,我要去衙门里告他,我要去告他。”
齐惠已经歇斯底里。
方亮只是安静的听着,眼里也有了泪痕,一边是自己的父母,一边是自己的媳妇,他怎么能容许自家媳妇去告父母呢?以她如今身上的伤,若真的告到衙门里去,爹爹肯定是要吃牢饭了,那四弟的前程也一并给毁了。
齐惠见方亮不但没有表态,还用一种哀求的眼神看她,他不准她去告,昨日若不是她命大,直接就被公公给打死了,今日方亮也只能看到她坟草一堆。
齐惠还在闹,他不让她去告,她就等伤口好了再去告。方亮一直听齐惠说话,直到她说累了,他才开口,“昨夜我爹和娘把我分了出去,得了二亩半田地。”
方亮心口还痛着,爹娘就这样轻轻地把他分出去了,想想就薄凉。
听到方亮这话,齐惠怔住了,她问:“银子呢?”
“没有银子,四弟被人骗,骗走了银子,再说先前也没有五十两,给方河冶病,还有四弟花销,家里根本就没有银子。”方亮毫无情绪的说,就像在说别人的事。
一夜之间,大房被分了出去,大房得了二亩半的田,跟二房一样,方亮同意了,因为四弟同意他把田地挂他名下,以后都不用缴税。
“你就这样的同意了?”齐惠的指甲下意识的抓紧了他的手腕,深深陷入肉里。
“嗯”,方亮点头。
齐惠闭上了眼睛。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