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的哭声震天,传出来老远,徐大娘的面色变了变,嘴上没说什么,脚步却又快了几分,到了沈家门外,两步上前,一把推开了虚掩着的大门。
沈惊春就站在她身边,将里面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
里面一群人扭打在一处,当中两个妇人,正是在县城见到过的李氏和方氏。
原本被方氏抱在怀中的那个小姑娘,满脸血的坐在一个男童身边大哭,看上去好不凄惨。
看到这,还有什么不明白,这方氏显然就是她的便宜老娘,那个有几分眼熟的小姑娘显然就是她大哥的闺女。
沈惊春恍然,她说呢,怎么看着那么眼熟,那小姑娘的长相,可不就跟她现代大哥沈惊秋小时候长的一样吗?
大门的打开,只让里面干架的人愣了一下。
李氏的两个儿子压着一个青年打,扭打中,那被打的青年露出鼻青脸肿的一张脸来。
沈惊春一见,火气就蹭蹭上来了,喊了一声哥,人已经像个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一脚踹在李氏大儿子沈志杰身上。
她在末世砍惯了丧尸,没觉醒异能之前又过了一年底层生活,为了点吃的喝的打架更是常事,这具身体又是从小习武,这一脚力气之大,直接将沈志杰踹了出去。
沈志杰只觉得被踹到的那条胳膊像是已经断了一样,痛的他眼泪鼻涕一下全下来了,还不等他哀嚎出声,沈惊春又狠狠一脚踩在了他胸口。
落后一步的豆芽紧随其后,看也没看正在挨打的方氏,一拳打在了沈志军的鼻梁上,将他打的往后仰去,鼻血顺势飘了出来。
这一切不过电光火石之间,等到李氏反应过来,两兄弟已经被打倒了,她啊的一声,放开虚弱的方氏就要往这边冲,才走两步,沈志杰就一边哀嚎一边大喊:“娘,你别动,再动我就死了。”
踩在他胸口的那只脚,硬的像铁,他没被踹的那只手用力抓着,也没能撼动分毫,反倒是李氏往前一步,那只脚上的力气就重了一分。
李氏听到儿子的嚎叫,果然停了下来,毫无形象的大喊大叫:“你谁啊,小贱人,快放开我儿子,我们沈家的事情要你多事!赶快给我滚,要不然老娘要叫人了。”
沈惊春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你叫啊,我倒要看看你叫破喉咙有没有人来帮你。”
当然不会有人来帮李氏。
今日沈老太太娘家侄孙娶亲,一家人都去钱家吃酒去了,原本李氏也是要去的,可今日正巧是方氏去县里卖草药的日子,为了那点钱,她才咬牙说身体不舒服没去。
可没曾想,这顿酒没吃着就算了,到手的草药钱也飞了。
李氏气的差点吐血。
沈惊春瞧着她那张憋屈的脸,慢悠悠的道:“哦,忘记自我介绍了,刚才你打的那个是我娘,你儿子打的是我亲哥。”
第4章
沈长年夫妻俩听到消息从钱家赶回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斜。
干架的双方一边坐在东厢门口,一边坐在西厢门口,可谓是泾渭分明,但显然方氏几人要惨很多。
沈蔓和沈明榆被李氏推倒磕了脑袋,满脸的血擦了干净之后,找了村里的赤脚大夫简单的包了一下上了药,但看上去还是惨兮兮的,方氏一脸血痕,头发都被薅掉了一把。
当然最惨的还是沈惊秋,一下午过去,挨了揍的一张脸已经肿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露在外面的胳膊,也是青一块紫一块的,看不出有一块好皮肉。
沈老太太一进院子就吩咐后面的沈延富关了门,扫视一圈,视线就落在沈惊春身上。
这丫头正一脸关切的坐在沈惊秋身边,哪怕后者正一脸傻笑的说自己没事,臭丫头还是眼泪弯弯。
沈老太太脸上挂着冷笑,边往里走边道:“倒是有本事,才回来就搅的家宅不宁。”
她没点名,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她说的是谁。
方氏脸色难看的很,刚想要说话,就被沈惊春按了按手。
“老太太想必是年纪大了,所以耳不聪目也不明,我年纪还小,搅家精这样的高帽子我带不起,怕折寿。”
她话一开口,沈老太太就停了下来,她长了一双丹凤三角眼,年轻时候想必是很好看的,但年纪大了,却显得凶狠而刻薄,盯着人看时,能看的人汗毛倒立。
“跟长辈顶嘴,这就是侯府的家教?”
沈惊春冷笑一声道:“是不是侯府的家教我不知道,但我是由侯夫人教养长大的,老太太想知道,不如亲自去京城当面问问侯夫人?”
气氛剑拔弩张,连小孩子都意识到了不对,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看。
沈老太太怒极反笑:“倒是个牙尖嘴利的,但这是沈家,可不是京城宣平侯府,我们家不兴宠孩子,犯了错就该认罚,方氏你教的好女儿,还不跪下。”
方氏被欺压惯了,几乎是沈老太太话音一落,她就下意识的跪了下来,扑通一声磕在地上,听了都疼。
沈惊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方氏一跪,他就紧跟着跪了下来,两个小的也紧随其后,一家人跪成了一排。
沈惊春闭了闭眼,心里的难过像是洪水泛滥一般席卷心头,几乎要将她淹没。
方氏和她现代的妈长得并不一样,但沈惊秋这个哥哥却跟现代的哥哥长的一模一样,连手背上那颗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末世来临之时,她爹妈是第一批感染丧尸病毒的,没得救,但沈惊秋却是第一批觉醒异能的,可后面为了救她,死在了尸潮当中。
如今这个跟她哥长的一模一样的人,毫无尊严的跪在这个根本不将他当人看的老太太面前。
而这一家子却幸灾乐祸的在一边看着热闹。
怎么可以!
“豆芽,你去守着门。”
沈惊春吐出一口气,咽下喉间的酸涩,冷冰冰的开了口。
豆芽没有丝毫迟疑,转身就守在了大门前。
沈家众人看的不明所以,却见沈惊春四下张望一番,从墙角的柴堆里抽了根手臂粗细的木棍出来在手上掂了掂:“虽然我今天才站在这个院子里,但也算看明白了,这个家是不讲道理的,谁狠谁说话,老太太既然不会教育后辈,那我这个做小辈的就斗胆替你教一教。”
木棍很长,被沈惊春拖在地上走了两步,划出一道痕迹来。
谁也没想到事情居然是这么个发展。
老太太在沈家作威作福一辈子,没想到临老了还碰到沈惊春这么个刺头,怒道:“你想干什么!”
沈惊春挑挑眉:“刚不是说了吗,替你教育一下小辈啊。”
沈延安喝醉了酒,沈延贵被老太太安排留在钱家照顾他。
沈延富看了眼自家老爹,吸了一口冷气,壮着胆子上前道:“侄女,你先把棍子放下,有什么事情好好讲,咱没必要动武。”
沈惊春看了他一眼。
沈家这么多人,这个大伯是穿的最好的,脸上也有肉,显然是站在沈家金字塔顶的人物,这样一个人能看着亲弟弟一家活的连猪狗都不如,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但今天,她只想教李氏母子三人做人。
“今天我只找他们三个,不想挨打就滚远点。”
手中长棍一挥,带出一道劲风,沈延富心中惊骇,下意识往后退去将路让了开来。
四面都建了房子,这院子的空地本来就不大,沈惊春两步蹿了过去,抡起长棍就朝沈志杰打了过去。
长棍划破低空,发出呼的一声轻响,李氏尖叫着上前扑在了沈志杰身上,母子二人摔倒在地,沈惊春的棍子打空,落在了后面的砖墙上,砰的一声断成了两截。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欺负方氏,以后再也不敢了。”
随着李氏的认错,空气中开始弥漫一股淡淡的尿骚味。
沈惊春笑了笑,随手将手上另外半截棍子一扔:“有人认错了,犯了错就该认罚,老太太你看,这应该怎么罚?”
……
这一晚对于沈家来说,注定是个不眠夜。
沈老太太十六岁嫁到沈家的时候,婆婆已经没了,公公是个读书人不太管家里的事,沈长年是个口吃,平日还好,但一紧张就会说不出话来,是以,这个家里是她里外一把抓,丈夫听她的,孩子听她的,纵横沈家多年未有敌手,但不曾想,今日却遇上了沈惊春这个异类。
这是她第一次在口角上吃败仗,心里既愤怒又不甘,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隐隐脱离了掌控。
翻来覆去大半夜也没睡着,黑暗中豁然坐起身:“沈惊春这个臭丫头不能留,今日才回来就搅得家宅不宁,时间长了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明日我便去找媒婆,尽快将她嫁出去,也省的麻烦,当家的你怎么说?”
黑暗中沈长年一声不吭。
沈老太太满心不悦踢了他一脚,回答她的是沈长年的鼾声。
老太太睡不着,方氏同样睡不着。
徐长宁以前还在沈家的时候,与他们并不亲近,反倒是整日跟在老太太身边忙前忙后,方氏虽然伤心,觉得女儿跟自己不亲近,但也知道,能得了老太太的喜欢,在这个家里日子就会好过很多,后来她成了宣平侯府的千金,方氏心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放弃了要回她自己的女儿。
在侯府哪怕当丫鬟,过的也比在沈家好千百倍吧。
方氏从来不敢奢望,有朝一日女儿还能回来。
可现在女儿不仅回来了,还为了她和老太太对上,她是那么的勇敢。
沈惊春在方氏不知道翻了多少次身的时候,终于忍不住摸索着握住了她的手:“娘,往后家里有我,你不要怕。”
这声娘,喊出来并没有多难,即使她没养过自己一天,但就冲着方氏对沈惊秋的一番慈母之心,她也会认这个娘。
沈惊春的手很暖很娇嫩,让方氏感到很安心:“你能回来真好。”
“嗯,我以后都不走了。”沈惊春拍了拍方氏的手道:“娘能跟我说说哥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吗?”
两个哥哥实在是太像了。
沈惊春都忍不住怀疑,这个沈惊秋是不是死在尸潮中的沈惊秋穿越的,就如同她被丧尸撕碎再一睁眼成了侯府的假千金一般。
方氏抹了把眼泪:“是你奶奶。”
一向显得柔弱的声音中透着几分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恨意:“前几年她生病了,可巧去县里抓药的时候,其中一味药缺货了,跑遍了各大药行都没买到药,杏林春的大夫本来说可以用贵一点的药代替,但她不愿意花这个钱,你大哥知道后,就冒着大雪上山采药了,他说在东翠山上曾经见过这种药。”
方氏越说声音越低,可话里的恨意也越发清晰:“你大哥去了很久都没回家,你爹求了老太太叫大家出去找人,老太太却说雪下的太大,上山太危险不让去,后来还是里正看不过去,组织了人去找,结果他就倒在山脚下,鲜血染红了一地的雪,身子都冻僵了。”
方氏终于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沈惊秋是自愿上山替老太太采药的,方氏知道自己怪不着任何人,没人会知道他会出这样的意外,可方氏心中对老太太的恨却怎么也止不住。
若是老太太对他们三房能稍微好一点,沈惊秋又怎么会为了讨老太太的欢心,冒着大雪去采药,若是沈惊秋好好的,沈延平又怎么会为了儿子的病日以继夜的干活攒钱累垮了身体。
沈延平挣得每一分钱,都是为了给沈惊秋治病,饶是这样,老太太却还要他们交出大半到公中,美其名曰还没分家,挣的钱都要上缴大半,这是规矩。
黑暗中,沈惊春有些不自在的搂了搂方氏,一只手在她背后轻轻拍着以示安抚。
少女独有馨香萦绕在鼻间,方氏的情绪渐渐冷静了下来。
沈惊春才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娘,老太太对咱们这一房是一直都不好吗?还是忽然有一天就不好了?”
方氏虽然不明白女儿为什么会这么问,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我跟你爹没成亲之前的事我不太清楚,我问过你爹,他也不肯说,但成亲之后,却是一直都这样的,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就是我们成亲的五两彩礼钱,都是你爹自己攒出来的。”
古代结婚都很早,尤其是乡下,十七八岁还没结婚的,都算是大龄剩男剩女了,很难想象在沈家这样的环境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是怎么攒够钱的。
沉默半晌,沈惊春平静的说出了心里的想法:“娘,我怀疑爹根本不是老太太亲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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