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陈坚举起双手,似乎想抱住剧痛的脑袋,最终却无力地垂落下来。
“你就不能放过我。”他说。
杨州别开头,猛地眨了眨眼睛,睫毛变得湿润而黑亮。
如果有可能,他也不愿意接二连三地给陈坚带来坏消息。他本来应该隐瞒的,为什么又说了真话呢?
陈坚转身离开,他走得很慢、很稳。一路上有什么东西像水一样从身体里流走,到了楼梯边上,他再也撑不住,弯腰趴在扶手上不动了,像一棵被拦腰截断的树。
杨州远远地站着,隐约听见几声呜咽,如同窗缝里漏进的风。他后悔了,低声喊陈坚的名字,想告诉他自己在说谎,可是舌尖不听使唤,怎么也发不出流畅的音节。
杨州焦急地朝他走过去,在两三米外停住了,手臂抬起又放下,不知所措。
没等他作出安慰,陈坚突然直起身,脚步沉沉地踏上台阶,很快消失在他的视线中。有那么一瞬间,杨州瞥到他眼角一点晶亮的水渍。
夜深了,墨蓝色的天幕上云聚了又散,风把星星吹走,只剩一弯光芒暗淡的弦月,勾起无数离愁。
卧室里烟雾缭绕,偶尔有红星一闪。陈坚夹着香烟出神,直到指尖刺痛,这才把烟头掐灭了。
窗外的月亮,和陈北民离开那天多像。细细的一线,孤零零地挂着,似乎立刻就要消融于无尽的暗夜中。
陈坚伸手摸烟,发现烟盒空了,心烦意乱地站起来,在窗边踱步。
他的父亲死了,死在了二十年前一个普普通通的下午。这些年支撑他渡过难关,闯过险境的信念,如今终于崩塌了。
其实陈坚又何尝不明白?二十年杳无音信,活着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只是他不甘心,住在他心里的那个小孩子,倔强地咬着牙,只要有一线希望,就愿意自欺欺人地等下去。多年后他手握权势,分明可以托人打听父亲的下落,却什么都没有做。因为他太害怕,他害怕坏消息,他宁愿永远心怀希望地等待着未知,在想象中,有一天陈北民会推开大门,面带微笑地走进来,他也许双鬓花白,腰背佝偻,但依然是他敬爱的父亲。
可这些美好的幻想顷刻间都烟消云散。杨州告诉他,他的父亲死了。
杨州。陈坚想到这个名字,忍不住朝墙上砸了一拳。他一定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狗屁恋人,狗屁兄弟,分明是一剂让人生不如死的毒药。
窗外起了风,与卧室相连的小阳台上,几盆花被吹倒了,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陈坚一个激灵,忽然叫了一声“爸”。
他环视四周,整个房间像一座牢笼,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陈坚浑浑噩噩,只想逃。他拉开房门,几乎同一时间,对面的门开了,杨州走了出来,静静地望着他。
燕何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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